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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嗚......!

 朗島村的老人、中年人、青年人、男孩,全都雙手緊握拳掌,怒目瞪眼,層層疊疊地圍繞著嶄新的十人拼板船,向四面八方不斷發出音調深沈、卻氣勁飽滿的低吼;世居蘭嶼的達悟族人相信,這樣的怒之眼、忿之吼,可以驅走看不見的惡靈邪魔,祈祝順利平安。

 這樣的莊嚴大事,在朗島部落已經間隔十六個年頭未曾出現,即便在蘭嶼全島,也至少有六、七年未見如此莊嚴的大事。

 這一場珍貴的達悟傳統儀式,出現的時間在七月二日上午,緣由則是,十人座的拼板獨木舟正式下水啟用,一斧一鑿手工造船的主人,漢文的名字稱作郭戶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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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趕赴蘭嶼朗島部落爭相目睹十數年來難得一見儀式的研究學者、媒體工作者、攝影愛好者、消息靈通的遊客,大船下水祭的珍貴性格自然不在話下,﹁一生之中至少該看一次﹂, 一位深受祭典感動的台灣遊客難掩興奮之情地這樣評價。

 ﹁你們真是幸運啊!就連我們要看大船下水,也沒那麼容易。﹂一位朗島的部落子民對著台灣來的遊客們這樣說。

 言簡意重,一句話,教有心的聽者突然發現了大船下水祭另外一個層次認識。

 在達悟的眼裡,部落生存定律裡最重要角色的拼板獨木舟,今日卻演變成十多年來才有一次的﹁紀念性﹂儀式,這般誰也無力阻擋的態勢,這般文化如滴水流乾的進行式,何止只教有文化使命感的人暗歎?

 任職公共電視記者的我的達悟朋友﹁阿拉﹂,告訴了我這樣的部落情緒:一種瀰漫著歡喜與悲愁的交雜心情。

 大船下水的再次現身,激起了終生與大海為伍的老人們的內心迴響,過去父執輩鮮活光榮的生活記憶,男人一生中最傲人的時刻,此時又再重新上演,直教終生誓言不離大海的這一輩老人滿溢激動與興奮;然而,另一層的焦慮、掙扎,卻也同時侵襲著這一代的老人,傳承自父執輩的達悟傳統、技藝、祖先故事,正面臨著一堵巨大的牆,阻礙著傳遞給後繼的族人。

 有生之年還有機會再參與一次大船下水的神聖莊嚴?後繼的晚輩,可還依舊保有這般勇氣、力量來再造一次這樣的儀式?朗島部落的老人們,同時這樣思肘著。

 而同樣參與其中的中年人、青年人呢?

 從蘭嶼以外的地方學會飲酒、抽煙的這一代達悟,面對著、參與著這樣一件部落大事,已然遠離母體文化許久的他們,心裡卻是這樣思疑著:

 到底這樣進行儀式夠不夠傳統?是不是擁有原味?親身參與著傳承自祖先的莊嚴祭儀,心裡的感受卻怎有些平淡?

 ﹁遠離母體文化的餵養,吟唱已不是自然。﹂我的達悟朋友﹁阿拉﹂,也這樣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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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嗚!朗島部落達悟族人驅魔的呼吼似仍迴盪猶耳,機場臨別人之島前的一個小時,我的達悟朋友﹁阿拉﹂還訴說了這樣一段感人的畫面:一位朗島部落青年,深深感動於在這般年輕的年歲就能看到大船下水的驕傲,頓時在受訪時的攝影機前涔然落淚,希望有生之年也能重現一次大船下水的祭典。

 颱風過後的人之島蘭嶼回復了慣常的油綠炎亮,水泥跑道承載著小飛機的驚險落地,飛機載來了嚮往原始海島的遊客,也載回了返鄉的達悟族人,學著達悟坐姿蹲踞在拼板舟造型設計的機場走廊下,心裡想著這位朗島青年,也或多或少這樣篤定著:大船文化的生根,已不只是老人心中的殷殷企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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