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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北極。
 當漫長永夜之後的第一道曙光開始露臉,位於北緯六十七度半以北、緯度刻度漸次攀高的北極圈世界,便萌起企盼的欣喜種子,隨著每天太陽露臉的時間漸次加長,去年冬日才累積的新雪便逐漸消褪了魔爪,海面的冰層,開始鬆動;山間冰川,滴涓流水再度蠢動;惡石崩亂的北極地表,迫不及待地準備突出積雪,破冰而出。
 打從冰川崩落出第一塊碎屑成為海面上可怕的漂流冰山,夏天,便正式重回北極圈世界。

 與南極很不相同,南極洲是片大陸,經年為冰雪封存的陸塊,最多的陸上生物就是企鵝,各種各類的企鵝;而極北的北極,不過是片冰海覆蓋的沁冷海面,人類早已用潛水艇穿越北極冰層以下的水面,證明了北極根本沒有陸地,然而北極圈的領域卻將歐亞大陸、北美大陸、格陵蘭島的北緣土地納進冰寒之域,因此,北極圈裡雖然沒有企鵝,卻擁有了北極熊、麝牛、麋鹿、北極狐、北極野兔、馴鹿等的多樣陸地生物,當然,還包括極圈裡的原住民族。

 夏天一到,陸域北極的動物生命便活躍了起來,等待著一年一度短暫卻豐美的大自然補給,北極熊等待著失去冰層保護的海豹、海獅果腹,北極狐企盼著大批飛抵北極的候鳥產卵,半偷半搶地藏納過冬的儲備蛋糧;天生的素食主義者麋鹿、馴鹿,則在這短暫豐饒的季節裡不必辛苦地用圓鈍的鼻頭剷開薄雪覓食,如長毛地毯般蔓生的極地地表植物,大大方方供養初生乍來的新生命。
 海洋的北極,也是相同地的生命力旺盛,向北迴游的大量魚群供給了海豹、海獅的營養所需,也領路了鯨魚群的北極涼夏之途,海面上揚起一道水柱的驚喜,在北極之夏,根本不需驚呼嗔奇;而北極圈內的伊努特人、沙米人等原住民族,著趁著海洋水道開通之際,在這片冰封的遼闊世界裡旅行、訪友、探親,擁抱碼頭邊的無邊笑顏,隨著一班班渡輪的啟航靠岸處處上演。

 夏至北極的生命樣貌,有驚蟄般地甦醒乍現,有遠離之後的歸來聚首,總之,短暫,且令人動容。

 陸域風景的夏日北極,則是一派的透明卻驚悚。

 經過數萬年的積冰壓力,﹁冰
石﹂這個地質名詞在北極最是廣泛通行,不知是誰創造出這個翻譯詞彙,真是絕妙貼切,因為﹁冰﹂層的長時間堆磧,便成形了這種飽受擠壓的高密度質地,或倏然隆起綿延群峰,或散落一地的冰鑿斧痕,色澤深暗、卻表面滑亮。
 不用極度深入北極,挪威北部外海的羅弗敦群島(Lofoten Is.)便有著絕佳的北極地質風景,根本就是片海上陡峭群峰的這搓群島,只在海洋水線附近稍稍讓出了些窄小空間,隨意從海面轉個身,便矗立著只在夏季露臉的險惡連峰、陡峻溝豁;如果你有幸前進西海岸的格陵蘭島,則將相遇更鮮明的極地陸域風景,總長近千公里的西部海岸線,只留約略十處的低緩之地供伊努特居民落戶、築村,夏日交通輪沿著海岸一路航行向北,冰山左閃右讓,數公里之遙的陸地景觀,清一色的綿延連天,絲毫不肯輕易予人實現落腳小歇的小小想望。

 冰,足以淹沒世界半數以上城市的北極儲冰,只消在短短兩、三個月的夏天裡抖落幾根毛髮便足以讓渺小的旅人驚異狂喜,而千年萬年不動的積冰,只會愈積愈密、愈壓愈紮實;覆蓋夏日格陵蘭島百分之九十以上面積的龐大冰帽(ice cap),幾萬年下來已經把這座全世界最大島嶼的中心地表壓陷了上千公尺之深,如果冰帽積冰全數融化成水,地球海面便會抬升七公尺,淹沒超過全球半數的人口。

 北半球生產力最旺盛的伊露利莎冰河,便是承載超高壓力的格稜蘭冰帽僅有的幾處出口之一,每一年從這裡釋出的冰帽積冰碎屑,便足以讓水手從北冰洋一路戒慎恐懼到北大西洋,冰帽只是汰換一丁點細胞,就立刻打破了鐵達尼號的不沈神話。

 原來,夏至北極,也孕育著懲罰人類自大倨傲的一帖針劑,只容旅人在夏日稍稍親近的冰帽邊緣,匯流滴水的隆隆湍濤,便已明白地宣示著這般真理:北極,自是一個世界,也自成一套邏輯,想親近可以,請先學著放掉愚蠢的赤道自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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